我先回来的,批他回来就快过阴历年了。1962年春节办的婚礼,那正是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候,婚礼也很可怜。三十儿那天,双方家长见了面。婆婆给做了两床花布棉被,大姑姐贾连芳带着我买了一人造棉的面儿,做了个小棉袄。我们搞对象的时候,贾建国给我买过一华达呢的裤子,二十多块呢,那时候二十多块钱可不简单,但我们家的规矩严,爹妈的教育是不能占男人便宜,不准花男人的一分钱,所以这裤子一直在他箱子里搁着,我没拿,连试都没试过。他说咱俩都快结婚了,都登记了,你试试,结果根本穿不进去,太瘦了,给我姐姐了。我妈跟我爸爸想给我再买一条,买不着了,那时候自然灾害什么都买不着,一个月才二尺布票。我爸爸上估衣铺,买了一毛华达呢的大褂儿,烟色的,深咖啡色,给染成藏青色,做了条裤子,给我结婚穿。我又去四联烫了烫头。我姐姐给买了一对枕套,哥哥送来一套烟具,爸爸又给了我们几盒牡丹烟。结婚的时候去东来顺吃的涮羊肉,找熟人给联系的。贾建国他们家还不吃羊肉,但没办法,能联系吃顿涮羊肉真是不错了,他们也吃了。结婚那天公公婆婆老两口儿还给唱了一回莲花落《安安送米》,我就听过这么一回。《安安送米》,说的安安是个孝子,他妈妈受婆婆的气出家了,儿子攒着米,瞒着奶奶给妈送米去。母子见了,他妈妈心里还惦记着婆婆,还要问“你奶奶身体怎么样了”。从小我们受的也是戏里这种教育,忠孝节义。
入洞房,洞房里没有一件新家具。我们俩新婚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床上卷烟丝,我从三四岁就抽烟,烟瘾大啊。结婚前,贾建国说管我一辈子烟抽,后来他又动员我忌烟。搞对象那时候,我最喜欢的是瓣儿兰花,就是玉兰花。上世纪60年代东单那儿,马路的西边儿有一个大花店,马路东边儿是汽车站。有一回贾建国上花店买花,我就在车站等着。我年轻时也挺漂亮的,烫着头,瘦,上边儿穿一个白格格儿、暗格儿的丝绸汗衫,小高领儿,下边儿是藕荷色的凡尔丁西服裙,丝袜子,底下一双高跟儿鞋,白皮子编的。站在街上挺显眼,可就有一样,抽着烟。一会儿贾建国拿着花过来了,“我求求您,您把这烟掐了行不行。这么大一姑娘在大街上叼着烟卷儿,实在是有点儿不像话。”结婚时,爸爸给的几盒牡丹烟只能白天抽,晚上就自己卷烟丝。卷好了一支烟,我递给贾建国,问他:“你不是答应管我一辈子好烟吗?”他苦笑着说:“我当兵一个月才挣六块钱,你让我拿什么给你买?再说,现在是自然灾害,我就是有钱也没地方给你买去啊!”他接过烟卷,点着了:“你这卷烟的技术是越来越高了,烟瘾也越来越大了……”
结婚5天后,贾建国就回部队了,回去以后可受了罪,让他站岗。三九天,守弹药库,老站夜里两点到四点的岗,刚入洞房没几天,能不想家想媳妇吗?贾建国走后,我回到了娘家,一切如旧,只是多了一番对爱人的思念。结了婚,我就有了探亲假,正好他姑姑来要去部队看他,我陪着到沙城。去了怀了第一个孩子